发布时间:2019/12/25 阅读数量:37
说起来,我这个人,确实有些不合时宜,别人大都喜欢跟潮流,喜欢闹腾,而我偏有悖于人,偏对古旧的东西怀着一份难以割舍的情愫。
我喜欢一个人四处游荡。于清静中慢慢地寻找一个个陌生城市的过往东西,比如建筑。
我通常带着数码相机,拿着一张地图,在繁华城市被遗忘的角落,站定。我的双眼长久地停留在这些颓废的建筑面前,独自咀嚼这个城市的历史……
这些老式建筑以从容淡定的姿态出现在我的视线中,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悄悄地在空中弥漫。
它或是在城市的郊外,突兀地耸立在一处坡地上;或是跻身在闹市中的一个角落。那浓荫中的花园洋房历经百年岁月的磨砺,原先的活力早已荡然无存,和流光溢彩的现代建筑相比,显得很是陈旧颓废。可是,那斑驳的砖石檐墙,那布满古藤的断垣残篱间所透出的特殊的气场仍摄人心魂。
残存于城市各处的这样的别墅和园林,它们大都建造于上个世纪初叶。或是纯中式,或是中西合璧,抑或是英、德、法等各国风格。他们曾经是那样的雍容华贵,而今,成了历史遗迹,散落在各城市。在天津、上海、青岛、大连、哈尔滨等地,就有不少这样的别墅。
城市高耸入云的大楼,银蛇般流畅的高速公路、火爆的影剧院、疯狂的迪厅等等,形成了一种动感十足的压迫感,直逼我们的视神经,而那一座座几近废墟的旧时的别墅却绝少有人涉足,这正好迎合了我的心思。
怀着几分朦胧缱绻的情绪,我一个人悄悄地走近它们,走近那一座座承载了百年沧桑的庭院……
法国梧桐的浓荫,覆盖着尖圆的屋顶。竹影扶疏,花叶凋零。沿着落满枯枝败叶的石阶而上,我的双足早已被荒草湿濡。
它们以饱经沧桑的垂垂老态静候着如我的探访者。我喜欢称它们为“迟暮美人”。“美人”虽迟暮,但其天生的丽质仍随处可见,每一处的质感仍生动细腻,斑驳的门窗、隔扇、砖、木、石雕、角亭、回廊无一不精。园中的雕塑虽已残损,但那精美的造型仍显露出浓郁的异国情调。室内的桌椅、屏风,华贵而厚重。曲径长廊间书法墨迹虽已模糊,但壁中能辨之字凸立而出,笔锋苍凉,刀痕累累……
伫立门前,我仿佛看见,穿着西装,戴着礼帽或穿长袍马褂的人,乘着早年的轿车在这里进进出出;我仿佛看见手持团扇,盘着发髻的旗袍美人儿,顺着旋转的楼梯悠然而下。她面色安详、朱唇轻启:明儿,怕是要下雨了?
表面的浮华掩盖了多少心声泪痕?哪一幢别墅里不是暗藏着刀光剑影、爱恨情仇?而今,风云消散,这里是那么静寂。一个世纪的风雨繁华都飘落在荒草中、蛛网里了。
下了石阶,再回首,斜阳残红,片片余晖勾勒出别墅优雅的轮廓线,安详而宁静。而此时,不远处尖顶教堂里晚祷的钟声在我的身后幽远而苍凉地响起……百年的时光从我的指缝间无声地滑落过去了……
青山依旧在,几度夕阳红。
时光的力量也许就是将营造之初的辉煌一点点剥蚀。岁月,褪去了它的锦衣盛装,今天,它铅华洗尽,凄美地存在着,无声地述说着过往的故事。
存在说明着真实,阐述着过程。在现代喧嚣中,这里的凄美显示出了一种力度,早先文明的痕迹栩栩如生。
但是,即便这点痕迹也濒临着消亡的危险。在市政府的案头,关于城市改建的议案使得政府官员们颇伤脑筋。我担心,假如真有那么一天,那么,昭示着百年民族沧桑的历史,今后到哪里去寻觅?只能说,历史,曾在这块荒凉的大地上做过一场梦。繁华之时是初始,衰亡之时是降落。
曾经是轰轰烈烈的年代和那个年代发生的故事,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演绎后,缓缓地降落了。就像眼前这晚霞,由浓而浅,最后悄无声息。